Sunday 4 December 2011

醒觉: 扩展公共空间 建立公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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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 醒觉扩展公共空间 建立公民社会 接受 「我要回家運動」的采访,发表于2009年六四20周年前夕。六四后,无论身处何处,深受香港朋友长年努力和坚持的激励。这篇博克与发表文字略有不同。 探索和知行合 是应题之作

邵江
inyingdd一九六六年出生。一九八五至一九八九年在北京大学数学系就读。曾参与组织一九八六、一九八八和一九八九年学运。「六四」后被捕入狱十七个月。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三年起诉天津市公安局、公安部、国务院侵犯公民权利。一九九四至一九九五年参与公民上书和其他公民行动,后数次被捕和被监视居住,一九九七年辗转流亡海外。曾就学于威斯敏斯特大学、斯德哥尔摩大学。现为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政治学在读博士生。研究领域包括政治和媒体、比较政体和国际关系、公民社会和公共空间。现居英国伦敦。

醒觉
扩展公共空间 建立公民社会
如果将八九民运的学生照片拿出来对照,二十年后邵江面貌轮廓没有太大改变,但见右脸颧骨上有一大块黑青瘀斑,问他是不是意外撞倒留下瘀伤?他说:

「不,这是天生的。以前很小块没那么明显。早前的确发生过车祸意外,1989 年被捕后,其实我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差不多每年有一两次失去知觉,幸好有人在旁照应。九七年以后,我到了瑞典,毛病好像不药而愈,所以我也大意了。去年年底我出了一次车祸,骑自行车被汽车撞倒,之后把老毛病也带回来了。今年七月可能比较累,忙着呼吁关注北京奥运和人权,一下子失去知觉,前额撞倒门上,五分钟不知发生甚么事。英国急救系统很好,抢救及时,现在没事,不是这次意外弄来这块青黑斑,倒是鼻梁有点歪,是1995年出狱后,被流氓和便衣打的;头额上这道疤痕,是这次意外留下的。」

「流亡海外的生活是不是很不开心?」

「人在海外,生活保障基本上还可以,所以身心很快就恢复过来。我自小曾在内蒙待过的,当时对大陆中共的少数民族没有太深的理解,到我自己在瑞典做难民,才有较深刻的体会,明白即使政府要投入较多资源给边疆地区,包括给蒙古族学生用汉语考试,然后在升学高考中加分,我当时觉得这对汉族被迫留在当地的第二代人很不公平,但是并不理解中共的民族统治的实质是殖民掠夺和同化,实际既拒绝少数族裔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当然也拒绝所有人公民权),又加剧族裔冲突。我在瑞典作为少数族裔的生活更理解中共统治下少数族裔的绝望处境。瑞典的政治和社会制度发展相当文明的今天, 福利制度很好,制度化保障移民学习瑞典语,但制度上不鼓励移民发展和创造,比如在少技术和知识含量的工作,移民需要与当地人竞争瑞典语,有技术和知识含量(特别是社会科学)的领域,无论寻找学习和工作的机会,移民首先精通瑞典语,然后通过瑞典语精通英语,我自己不想老靠福利救济,也觉得生命有限。我想,既然出来了,跟那些坐牢的,被当局迫害没有公民权利的人、被当局杀害的人幸运得多了,至少在海外我可以知道这些国家的民主体制是怎样运作的,有何经验和教训,社会制度是怎样演变过来的。用英语,我可以直接开始我有兴趣的研究,而且会比较容易找到谋生工作,所以我决定来英国碰运气,

  「现在是拿甚么护照?是拿难民护照来英国的吗?」

「我以英国作为永久居住地, 拿瑞典护照。因为在英国,假如我拿瑞典难民护照,若超过半年或想找工作必须取得签证,所以我在二零零二年申请瑞典护照,这样来往欧盟国家就可以免签了。不然的话,要每个地方拿签证,又不能找工作,包括现在上学,欧盟学生跟外国学生的学费差别可能是四倍。」

「现在生活状况稳定吗?」

「我现在可以工作,在瑞典就不行。我继续做些研究,够付学费。我主要研究政治学和国际关系等。我的博士论文是专门研究中国自一九四九年共产党全面控制后民间所办的民刊,即地下刊物。这是民众有意识的自我启蒙活动,民刊是无权者主动的一种尝试,由一九四九年研究到一九九四年,因为九四年便开始了互联网的传播。」           

  「有没有打算回国?」

「有,我母亲在二零零三年脑溢血开颅,快不行了,病危通知。我想回国,姐姐跟公安局联系,公安局说你回来就要写两份东西,第一份交代你怎样跑到香港来;第二份是回来后不能发表任何言论。我不接受,后来母亲还可以,抢救过来了,我也没有回去。今年三月份西藏事件前后,国安局及公安局也经常去我家,约二月底便告诉我家人,要是我回来就必须要报到。报到就是给关押起来,这是约定的说法,要警告和威胁你,所以我也不回去了。我想,要是拿个签证可以回去,我要清楚知道所谓报到是有甚么法律根据吗?他们肯定不会发我签证,而是要来抓人。现在,我跟国内家人平常的连系是用电话,常常听到杂声回音的,有公安截听,像最近跟父亲谈到毒奶粉事件,他说这是道德问题,我说不能泛道德化,其实这是没有民主就没有民生的政治制度问题,一讲到这些就听见里头乱七八糟有杂音的。类似的事情很多的,每次打电话都有。所以我跟国内其它朋友联系,一般都不打电话,既昂贵又不安全。用网络很方便,可以用SKYPE,但中文版有木马病毒程序,我建议国内的朋友学点英文,直接下载英文版就没事,不要下载中文版。简体中文版非常糟糕,计算机软件商已跟中国政府达成协议的,所以用电邮我也建议不要用国内的服务器,申请gmail等比较保密性高一点的,最好用海外的服务器。我们跟国内朋友的联系方法可以变通些。其实,这也是一种心理适应,要是能够承受那些监控的话,也不用突破;不过若觉得被人监视会感到难受的话,就要想办法绕过他们监控。我觉得,中国人真的甚么都没有了,没有任何个人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尊严,天天监视着你,挺难受得了。所以出狱之后,首先就想要走出去。」

「怎样看『我要回家』运动的诉求?」

「我觉得这个回家的权利本身是公民权的一环,是应该争取的。从争取小小的维护公民权利的活动和过程中,有可能会带动事件的变化,积累下来也能产生很大的变化。我研究很多国家的民主制度是怎样发展过来的,包括东欧、苏联,必须要有所坚持,尤其公民意识,做一点点小小的事情,就能带来转机改变。当然也有可能会失败,但已汲取和积累经验。现在共产党很成功,我想,原因就是把民间公民抵抗的所有努力全都给抺杀掉,把有公民意识和敢于反抗的人,不是关进监狱就是镇压杀掉,新一代要从零开始学。其实,很多东西需要从几个维度去改变,首先是自己个人的公民身份,要创造你的抗争;进一步是学习其它国家的经验,向过去历史事件中的人物学习。多从各个层面的不同维度去思考,唤醒公民意识,拓展社会空间,想办法从海外到国内连成一个结合点。」
           
「有思考『六四』二十周年怎样筹备吗?」

「有很多事情是可以进行的,像今年奥运会前,我准备了一年,在大赦国际开了一个博客。我反思中共镇压『六四』的成功在那里呢?中共享了三年时间就把国际对『六四』的制裁压力瓦解掉。第一次申请奥运没有成功,因为大家对天安门屠杀有深刻印象。到二零零一年再申请,国际市场得到中国非常多利益,西方国与国之间也有矛盾,加上中共对外跟对内的手法也不一致的。于是,我在奥运开幕前用英文直接写博客,经常跟非政府组织、议会议员、留学生等交流意见。像西藏事件,有一个本质性的问题,谈到民族自决权,每一个民族都是有这种权利的,不光是这个,还有其它人权都很重要的。实质上,我们面对极权制度,能怎么转型,如何认识过去?首先是要认清自己是一个公民,必须作这改变。不改变的话,这制度就有拓张性的,你自己会被它改变,连身处其它的国家所能享受的权利也会慢慢丧失。我理解中国问题是从几个维度推演,一是历史的不同代际的推动,一是全球化的整个过程。民主国家怎样保持和完善民主制度,是恒常关注的议题。中国官方成功地把这些割裂开来,横的把历史的代际打断、切开,镇压民运及将西藏划成分离的抗议分子,失去组织动员的力量;纵的就是把国际利益分割掉,能沾到庞大经济利益的会自动消减抵制的压力。」

  「中共政权能维持多久?海外民运跟内地维权可以怎样配合起来?」

「现在要看几个方面的因素互动,国内维权是一部分,他们意识成熟到甚么程度,发展规模是怎么样?还有就是中国内部制度结构的稳定与否,另外就是国际局势的大环境如何。我很难预测,基本上,我的态度是不给他算命,做一步算一步,我这几年把自己的计划做完成了,明天我死了也认了,就这样。国内维权运动的难度很大,中国几代民运人士的想法都不一样,对公民或民主概念,包括怎样操作需要学习的,民运如何结合要有起码的共识,包括国内的家庭教会,各种主义,社会团体和族裔之间怎样沟通等。唯一相同的是共同面对不讲人权的专制政府。解决这问题的办法就是经常要开放沟通,理解对方处境和局限。我们要比政府更聪明才对,不要跟着它的话语系统,如权利、宪法等东西纠缠,像早期的维权坚持在宪法范围内的权利,这本身有矛盾性,因为承认了共产党领导,党比法要大,当天安门一开枪(或维护垄断权力时),甚么法都不讲,法没有用了。这个政权和真正的宪法框架是不相容的,我们必须要有这种突破意识,第一是个人的维权,怎样跟个体意识合成一体的,不能把基本个人性的权利消失掉。这是很大的问题,也是当今维权的困境。现在流亡海外的好处是,我可以比较系统的研究其它国家政治制度的转型经验。像自由西藏运动,非常成功地让全世界注意到。西藏人花很长时间跟印度学抗争运动的传统,影响力不亚于八九运动。另外,国内也有很多知识分子也尝试从我们自己的历史去寻找一些民间独立抗争的传统,可从历史学或从其它地区人民的经验中学习,然后内外连合起来做的。」     


扩展公共空间,建立公民社会。
-邵江 2008102  英国伦敦

 

探索和知行合一
邵江
  文革期间,我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度过了幼年和少年时期,不时挨饿和疾病袭身。那时羡慕三大直辖市同龄人的生活,因为父母的出生地和生活地的缘故,我自视源于大城市,而拒绝「蛮夷之地」的身份认同,这种认同与出身论混杂深凿脑髓 。此地多有受难「贱民」和被「改天换地制度」折磨成一贫如洗的人, 每遇无视懵懂或甚而歧视。
  1978年底到1980年,大字报、民主墙和民刊,形成民间推动变革的重要助力,官方也开始相对开放书报刊 呼和浩特也有几个张贴大字报的地方,我时常看大字报,其中数篇涉及「内人党案」,令我终身难忘,大字报成为我的初始启蒙,了解这是民间表达的媒体形式 ,特别是中共执政封民之口如同‘避孕和杀婴’相结合的统治术,大字报的形式成为民间自由表达思想和传播信息的主要形式。 后来我又读了《一份血写的报告》,听受迫害者讲述和他人评论,开始区分民间传播和中共媒体,也懂得一些方法鉴别中共媒体消息。1983年反精神污染后,开始有意识反抗制度性洗脑。但对如何安身立命,倒像是行动上的侏儒,也许邓小平实用主义对我影响不小。比如高三时,为了考入北大,按照极权体制塑造,改善竞争位置,入了团。当时我的社会政治意识,并不能自动转化成知行一致。
  1981年中共正式以立法的形式取消「四大」,我愤愤不平,但不知如何找到民间有效传播的替代形式。1985年,我进入北大,了解到大字报除在群情激愤下,才可能短暂存在。不久发现口头传播是一种替代方式,收听美国之音和BBC,传递敏感杂志如《中国之春》、《争鸣》,是一种相互启蒙的方式,同时也结识一些境外记者,和他们聊天,有时也告诉他们北大学生动态。
  86年初,北大历史系学生张晓辉和李才安,因为书写《青年马克思主义宣言》被捕,知道他们消息后,我开始在北大传递他们被捕消息。在我知道刘刚在校园张贴寻人启事时,极佩服和深受启发,也在学生宿舍张贴寻人启事。
  在北大,感受激扬明辨的气氛,但是如果这种明辨而不行动,只当看客或搭顺风车,久而久之,明辨变为犬儒,或进一步媚权媚俗,参与制造更加混沌的专制社会。 寻找事实, 探索和分析社会灾难的原因,参与学生运动是转化明辨为行动的一种可能,也是改变自己的途径。1985年直接感受中共基层组织如何动员和如何控制学生运动。198612月底和1987年 元月直至学运。开始自认胆量不小,敢于在三角地戏弄官方说客,也敢于在元旦10时在警方监视下,进入天安门广场,与数十名学生和老师一起与数倍于我们的警方对峙,但下午2时不堪压力逃离广场,知道自己不像苏格拉底或谭嗣同一样坚持信念。这天晚上我加入游行并提出释放全部学生等四条请愿要求。1987年后读到介绍甘地的书籍后,知道自己需要不断磨练意志,克服恐惧。这一年开始了解北大1957年的校园民主活动。
  19883月北大小字报,号召去人民大会堂前擦皮鞋,我的朋友答应找我,但他没来,我在宿舍空等,后来约20人在广场静坐。我十分后悔错过这样有创造的公民抗争行动。198854日参加第一次草地沙龙讨论,结识和观察刘刚和几名青年教师沙龙组织者,与方励之和其它知识分子交谈,受益匪浅。公开的讨论和沙龙成为一种争取自由表达的形式,后来我也参与组织沙龙讨论。886月,发生北大研究生柴庆丰被流氓打死事件,一些同学公开出来组织抗议活动,在三角地集会讲演,学生自报姓名,组织了行动委员会,我也参与其中。一系列的行动,建立了活动网络,也学到一点识人和突破控制的本领。
  1989417日晚,我参与游行,几年的学运经验,我意识到学运开始必须提出明确的请愿条件,具体请愿对象等,这样我在游行过程中,草书请愿条件,征求参与者意见,完成游行请愿七条。回想这七条,有一些遗漏,正如参与1989年民主运动过程,我也有几个盲点。
  「六四」镇压后,开始希望多坚持几天,但还是逃亡,直至被捕。我采用避实就虚、避重就轻。除了在广东被捕两周内,犯了一个错误,导致几个在广东帮助我的朋友被传讯几次以外,后来的提审,尽管如车轮战,也没再出错,重大问题都设法搪塞过去。回想坐牢的经历和其它经历有让我感到骄傲,是为人的尊严,也有羞愧,重犯相同的错误。
  8589年参与学运和第一次坐牢经验,使我加深对社会和政治的认识,从失败中学习,了解自己的弱点,在行动中磨练自己,坚持实践公民权,挑战自我。
  1991年出狱,起诉中国政府滥用权力,联络同仁,寻找有创造的抗争方式。面对不间断骚扰,其间说客招安、监禁、 威胁、殴打1997年逃离中国大陆。
  人生不是搭顺风车,逃离中国后,生活面临另一种挑战,也屡遇挫折,我视这种挫折为有自由选择权的公民在民主制度下所应承担的责任。2003年,孙志刚在收容站被打死,回想 1995年当局为防我在「六四」期间串联和惩罚我,也曾被广州火村收容站收容47日,看见打人导致伤残2名,环境严酷,我绝食抗议20余日,出狱体重下降近40斤。后悔没有及时纪录公布收容所内幕。2003这一年我从瑞典搬家到伦敦,两次被房东非法驱逐,其中一次暴力驱逐,导致无家可归,控告他们,法庭判其有罪。我也学到不少在民主社会,公民如何保护自己的经验,比较在中国和在民主国家的经历,更有迫切之责:探索如何转变中国专制制度,如何保护和改善现存民主制度?
  作为独立公民,所思所行,仿效先哲、先贤,不停探索,磨砺思想和行动,生命不是苟且而活,而是不断思考学习,自我启蒙,坚持和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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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家」网站:http://homecoming8964.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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